alexpeng把《咬文嚼字》的相关资料贴出来,很好。
钱惠敏的文章我认为没有说服力,祝勇刚完全把他驳倒了。
但是,钱惠敏的文章在网上可以搜到一个大同小异的版本:
蛛丝马迹寻灶马
本文来自《科学24小时》
祝勇刚的文章却搜不到。
这就像八卦新闻满天飞,传遍天下,但澄清的文字没人看,无人转贴啊。
本坛的会员虽然少,但是每发一新帖就被谷歌迅速收录,是搜得到、有影响力的。
我把祝勇刚的文章ocr了,贴出来,确保能搜得到。
『灶马』非马
祝勇刚
《咬文嚼字》杂志2011年第7期上发表了钱惠敏先生一篇文章《“蛛丝马迹”的“马”是什么马》。文中提出,“蛛丝马迹”的“马”并非寻常马牛羊之“马”,而是指一种学名叫“突灶螽”的昆虫一灶马。概括钱先生文章中的论点,主要有三:
第一,“蛛丝马迹”指的是隐约可寻的线索和依稀可辨的痕迹,而马是庞然大物,它留下的蹄痕相对于蛛丝而言要明显得多,称不上“隐约、依稀”,很难和“蛛丝”相提并论。
第二,“灶马”可以简称为“马”,灶马爬过的地方通常都会留下一条不太明显的痕迹,即“马迹”。
第三,蜘蛛和灶马体型相近,同为昆虫,两者并举是合适的;“蛛丝马迹”,也可以写作“蛛丝虫迹”,这正是“马”是灶马(昆虫)的一个佐证。
仔细揣摩钱先生的行文思路,可以看出,是先有第一个论点,认为寻常之“马”迹过于明显,从而提出疑问,然后再由第二、三个论点来论证“蛛丝马迹”之“马”乃是指昆虫灶马。那么,让我们先来看一看,钱先生的后两个论点是否站得住脚。
首先,笔者认为,“灶马”万万不能简称为“马”,也从来不曾简称为“马’。钱先生仅仅引用唐代《酉阳杂俎》中“俗言:‘灶有马,足食之兆’”,就得出结论——“灶马”可以简称为“马”。这显然不能服人。“马”只有与“灶”连用,放在特定语境中,才能代指“灶马”。离开了“灶”这个前提条件,马只能指寻常马牛羊之“马”。中国有关“马”的词语成百上千,其中成语数十,但无一例是指灶马。这好比,“田鸡”之“鸡”一旦不跟“田”连用,绝不能代指青蛙。“灶马”在一些地方也称“灶鸡”。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说,“灶鸡”也可以简称为“鸡”,或者“鸡”有时可以代指“灶鸡”呢?
钱先生进一步提出,灶马“爬过的地方通常都会留下一条不太明显的痕迹”,即“马迹”,则更不可理解。中国人使用“马迹”一词在三千年左右,笔者从来未见该词可以用来指代灶马爬行之迹。“蛛丝马迹”一词与“灶”毫无联系,将“蛛丝马迹”之“马”理解为灶马,只能是一种主观臆测,提不出任何历史或现实旁证。
其次,笔者认为,“马”即使不指灶马,不是昆虫,也并不妨碍与“蛛”并举。钱先生提出,“‘蜘蛛’和‘灶马’体型相近,同为昆虫,两者并举是合适的”。言外之意,在“蛛丝马迹”这个成语中,如果“马”是哺乳动物,是大型牲畜,那么跟蜘蛛相提并论,就不那么合适了。这一逻辑粗看有理,细思则比较牵强。“蛛丝”和“马迹”是两个偏正结构的名词短语,连起来构成一个并列结构的成语,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。若按钱先生的逻辑推论下去,汉语里许多成语都不合适。比如“龙腾虎跃”,虎是现实存在的哺乳动物,咆哮于地,而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,飞翔在天,在现实中并不存在。它们不也是可以并列吗?另外,在生物学上,蜘蛛是节肢动物,不属于昆虫纲,而属于蛛形纲。蜘蛛并非昆虫。
最后,让我们来追溯“马迹”的内涵,看看它到底能否和“蛛丝”并举。“马迹”一词在古汉语中出现得极早,《左传·昭公十二年》:“昔穆王欲肆其心,周行天下,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。”此处毫无疑问是“车马”之“马”,与“灶马”之“马”风马牛不相及。“马迹”第一次与“蛛丝”联系在一起,恐怕要属唐代杨筠松所著的风水书《撼龙经·武曲星第六》:“离踪断处多失脉,抛梭马迹蜘蛛长。梭中自有丝不断,蜂腰过处多趋跄。”这里的“马迹”,显然与“灶马”也毫不相干,只能是马牛羊之“马”。可见,“马迹”一词的意义不断发展,从最初仅指马牛羊之“马”留下的痕迹,开始扩展为代指一般性的人、物留下的痕迹。宋代释师观《题中峰方丈》诗云:“森森松竹耸中峰,八面玲珑眼界空。尽向石根寻马迹,谁人亲见道林翁。”
到了清代,历经千年发展,“蛛丝”与“马迹”两个词语终于固定形成为一个成语,有时也写作“马迹蛛丝”。用例除常见的王家贲《别雅序》中“大开通同转假之门,泛滥浩博,几疑天下无字不可通用,而实则蛛丝马迹,原原本本,具在古书”之外,沈德潜《说诗晬语》也有“自有灰线蛇踪,蛛丝马迹,使人眩其奇变,仍服其警严”。可见,“马迹”一词早在唐代就跟“蛛丝”联系在一起了,它从来不曾有过“灶马”之义。主张“蛛丝马迹”之“马”是灶马的说法,显然忽略了“马迹”一词的历史发展轨迹。
至于钱先生认为寻常牛马之“马迹”比较明显,与“蛛丝”之“隐约、依稀”不可并提,而灶马之迹恰恰符合“隐约、依稀”的特点,笔者这里也想妄置一喙。如果在泥泞或者下雪的道路上,只有一匹马行走,马迹当然比较明显。但是,在晴天且路面较坚硬的通常情况下,或者在交通繁忙各种脚印交织的道路上,如何辨别一匹马的痕迹从而来追踪它,这和根据蛛丝来寻找蜘蛛一样,恐怕都是有可能性但也有难度的事。而灶马之迹,笔者小时候在乡村长大,无数次看过灶马。灶马爬行后根本没有痕迹(除非它腿上沾有其他物质),肉眼更是不可能辨别。
此马非彼马,“蛛丝马迹”之“马”非灶马,可以明矣。